美丽来自观看者的进化适应。

——唐纳德·西蒙斯(DonaldSymons)

《男性想要什么?》(“WhatDoMenWant”)

男性为何结婚是一个谜题。既然一位男性祖先为了实现繁殖所要做的全部事情只是让一位女性受孕,那么不含承诺的随意性关系对于他来说应该已经足够。由于演化产生出渴望婚姻的男性,和愿意承诺对一位女性进行多年投入的男性,这样做必定存在强大的适应优势,至少在某些条件下,这种优势能够超过寻求随意性伴侣所带来的优势。

对于这个谜题的一种解答与女性设立的基本规则(groundrules)有关。比较明确的是,许多女性祖先在同意发生性关系之前,要求可靠的男性承诺的标志,那些未能承诺的男性将在择偶市场中惨遭失利。他们可能根本吸引不到任何女性。或者他们可能吸引不到合意的女性,不得不屈就于配偶价值较低的配偶。而且女性同意发生性关系的门槛之高,使得仅仅追求短期择偶策略对于大多数男性来说是代价高昂的。从繁殖投入的经济学来看,不追求永久配偶将会导致极高的代价,以至于大多数男性望而却步。而男性吸引伴侣的概率以及吸引更理想伴侣的概率,都随着他们愿意做出承诺而增加,男性也会从中受益。

男性从对一位女性的持续承诺中获益的另一种方式是,增加他成为她所生孩子的父亲的概率——提高他的父权确定性。通过长期的承诺,男性获得了反复的、排他的性接触,这种亲密接触使他们能够抵御潜在的配偶偷窃者。没有承诺,就难以获得反复的性接触,父权也更加不确定。

对一个女性做出承诺的进一步好处是能提高这个男性的孩子的生存和繁殖成功率。在人类祖先的环境中,如果缺少父母或近亲的持续投资,婴儿和年幼的孩子很容易夭折。1例如,在巴拉圭的阿赫族印第安人中,如果一个男人死于一场俱乐部搏斗,其他的村民经常会做出共同的决定——杀掉他的孩子,就算这个孩子的母亲还活着。人类学家金·希尔(KimHill)曾经报告过一个案例：一个13岁的男孩,在他父亲死于一场俱乐部搏斗之后,被杀掉了。大体来说,阿赫族的孩子如果死了父亲,会面临比其他的父亲健在的孩子高10%的死亡率。

在人类进化史中,就算有些孩子在没有父亲投资的情况下存活了下来,他们也缺少父亲的教导和政治联盟,而这些资产有助于他们今后解决择偶问题。在过去和现今的许多文化中,父亲强有力的操控能够使子女获得一个好归宿。2这些收益的缺失对没有父亲的孩子的进化适应性提出了挑战。运行了成千上万代的进化压力,使追求长期承诺策略的男性占据了优势。

择偶市场的经济学通常会造成两性之间的不对称,即在一段承诺性的关系中,而不是在一段暂时的关系中,两性在获得合意配偶的能力上是不对称的。3大部分男性,如果愿意承诺一段长期关系,就能获得一个赞许性高得多的配偶,因为女性一般都渴望持续的承诺,而具有高赞许性的女性最有可能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相对而言,大部分女性通过提供性而不要求承诺,就能获得一个赞许性高得多的短期配偶,因为地位高的男性愿意放宽标准,与多个女性发生性关系,只要这种关系仅仅是短期且无需任何承诺的。高地位的男性对于他们愿意承诺的伴侣有更严格的标准。

男性承诺还有另外两种好处。一是提高社会地位。在许多文化中,男性直到结婚后才会被认为是“真正的男人”。当然,地位的提高会给男性带来其他好处,包括给孩子提供更好的资源,有时还会增加对其他伴侣的吸引力。承诺或婚姻的最后一个好处是形成一个更广泛的联盟网络,包括他的配偶的朋友和亲属。简而言之,男性对一个女性做出承诺会带来很多好处。

男性对长期配偶的许多要求与女性的要求是一致的。和女性一样,男性也想要聪慧、善良、可靠、情绪稳定、健康的忠诚伴侣。无论对于男性还是女性,这些品质都与优秀的伴侣、优秀的盟友和优秀的父母有关。这些品质也预示着良好的基因资源与低突变负荷,即在伴侣的基因组中比较不会出现遗传复制差错——这些品质会带来更健康、更强壮的孩子。

但是男性要面对一个适应问题——选择生育能力强的伴侣,而女性不需要面对,至少不需要那么痛苦地面对这个问题。要想生育成功,最明显的标准就是女性的生育能力。在进化的潮流中,生育能力强的女性将是极其宝贵的。因此,男性需要一些基准,来判断一个女性的繁殖能力是强还是弱。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比它最初看起来要困难。男性祖先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辅助手段,来确定哪些女性拥有最高的生育价值。一个女性一生中可能生育的孩子数量,并没有印在她的前额上,也没有包含在她的社会声誉中,她的家人也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是女性自身,对于她们的繁殖价值也缺乏直接的认识。

当我们考虑黑猩猩——与我们最接近的灵长类近亲时,发现哪些女性具有生育能力的适应问题就变得很明显了。当雌性黑猩猩能生育时,它就进入发情期。它的生殖器开始充血,产生鲜红色的肿胀,从视觉上看确实有点像霓虹灯。它在排卵期散发排卵气味。这些发情信号使雄性黑猩猩陷入性狂热。为了让这些雄性黑猩猩更容易交配,发情期的雌性黑猩猩经常积极地请求交配,把它们自己呈现给它们喜欢的雄性。男人可没这么容易。尽管女性在排卵期会经历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皮肤稍微变白,音调稍微提高,但女性并没有像雌性黑猩猩发出的那种清晰可见的排卵信号。在进化史上,人类排卵的迹象大多被隐藏起来,不可逆转地改变了择偶的基本规则。

尽管如此,对生育能力的偏好仍然进化了出来。男性祖先进化出某些机制,能够察觉女性潜在生育价值的线索,其中两个明显可观察到的线索就是年轻和健康。4年老或不健康的女性能够生养的后代显然不如年轻或健康的女性多。男性祖先通过偏好年轻和健康的女性,部分解决了寻找有生育价值的女性这个问题。但是怎样才能辨别年轻和健康呢?

年轻

在20多岁以后,女性的生育能力就随着年龄增长而稳步下降,这是关于生育的事实。到40岁时,一个女性的生育能力已经很低,到50岁时就接近零了。女性的生育能力被压缩在她们生命的一个片段中。

男性的偏好利用了这个关键的线索。在美国,男性一致表示渴望比他们更为年轻的配偶。从1939年到2005年间,在从东海岸到西海岸的大学生中进行的调查显示,男性偏好的年龄差异在两年半左右徘徊。5平均来说,21岁的男性偏好18.5岁的女性。

男性受到年轻女性的吸引,这并不只限于西方文化。当人类学家拿破仑·夏侬被问及在亚马孙雅诺马马男性眼中,什么样的女性最性感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mokodude’的女性。”6“moko”这个词用来形容水果时,意思是水果可以收获了,而用来形容一个女性时,意思是这个女性已经具备成熟的繁殖能力。“mokodude”用来指水果时,意思是这个水果完全成熟了,而用来指女性时,意思是她已经过了青春期,但还没有生下她的第一个孩子,或者说她正值15岁到18岁的芳龄。其他部落和传统民族的同类信息显示,雅诺马马男性的偏好并非与众不同的。

尼日利亚、印度尼西亚、伊朗和印度的男性都具有类似的倾向。在国际研究调查的37个社会中,每一个社会的男性都毫不例外地偏好比他们年轻的妻子。例如,23.5岁的尼日利亚男性,表示他们偏好比自己年轻6.5岁或者说刚满17岁的妻子。21.5岁的克罗地亚男性表示渴望拥有大约19岁的妻子。中国、加拿大和哥伦比亚的男性,与他们的尼日利亚和克罗地亚朋友一样,强烈渴望比自己年轻的女性。平均来说,37种文化的男性表达出他们对大约比自己年轻两岁半的妻子的渴望。

尽管男性普遍偏好比他们年轻的女性作为妻子,但这种偏好的强烈程度因文化而异。芬兰、瑞典和挪威等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男性,希望他们的新娘只比自己年轻一岁或两岁。尼日利亚和赞比亚的男性分别希望他们的新娘年轻六岁半或七岁半。在尼日利亚和赞比亚实行一夫多妻制,就像世界上许多文化一样,男性只要负担得起,法律上允许他们娶一位以上的妻子。一夫多妻制中的男性在获得足够的资源以吸引到妻子时,他们的年龄通常比一夫一妻制中的男性要大一些。尼日利亚和赞比亚男性更喜欢较大的年龄差距,也许反映了他们在娶妻时年龄更大。7

这一解释得到了大量科学研究的支持,这些研究表明,随着男性年龄的增长,他们会偏好与他们年龄差距越来越大的女性作为配偶。看一下来自个人征婚广告的统计数据。8男性的年龄对他的偏好有极大的影响：30多岁的男性偏好大约年轻5岁的女性,而40多岁的男性偏好年轻10岁到20岁的女性。9

尽管这些发现支持了进化假设,即男性更喜欢年轻的女性,因为她们更能生育,但这一观点实际上导致了一个非常违反直觉的预测——年轻的青春期男性应该更喜欢比自己稍大一点的女性。科学研究证实了这一预测。例如,15岁的青春期男性对17岁或18岁的女性表现出渴望。10令人惊奇的是,这种吸引几乎是完全没有回报的。十七八岁的女性甚至注意不到这些年轻的青春期男性,更不会被他们吸引。她们喜欢更年长的男性,而不是更年轻的。

这些关于青春期男性的研究结果与另外两种可能的解释相矛盾,这两种解释试图说明为什么年长的男性会被年轻的女性所吸引。其中一种解释——心理学上的老套路——就是强化理论(reinforcementtheory)：如果人们的行为得到奖励,他们就会重复这种行为。青春期男性很难得到他们最喜欢的女性的支持或奖励;事实上,他们被这些女性忽视或主动回避。第二种解释认为,男性被年轻女性吸引是为了行使权力和控制力。但是青春期中期的男性对他们眼中如此美丽的十七八岁女性完全没有权力或控制力。简而言之,从生育能力角度对这些研究结果进行解释是最令人信服的,包括从青春期男性的吸引到男性随着年龄增长偏好与自己年龄差距越来越大的女性等各种情况。

事实上的婚姻抉择,肯定了男性在变老过程中对与自己年龄差距越来越大的女性的偏好。美国的新郎在第一次婚姻中比他们的新娘大约年长3岁,第二次婚姻中年长5岁,而在第三次婚姻中达到8岁。11在世界范围内,男性对更加年轻的女性的偏好,都转变为事实上的婚姻抉择。例如,教堂里的文件显示,在19世纪初的瑞典,离婚后重新结婚的男性会挑选平均比他们年轻10.6岁的新娘。在能够获得新娘和新郎年龄数据的全世界所有国家或地区中,平均来说男性在年龄上都超过了他们的新娘。12在欧洲国家,夫妻双方年龄差异最小是在波兰,大约是2岁;最大在希腊,达到5岁左右。所有国家或地区平均来说,新郎比他们的新娘年长3岁,这大约是世界各地的男性特别渴望的年龄差距。在一夫多妻制的文化中,年龄差距甚至要更大一些。例如,在澳大利亚北部的提维部落,地位高的男性通常拥有比他们年轻二三十岁的妻子。13总而言之,当代男性偏好年轻女性,因为他们从其男性祖先那里继承了一种进化的偏好,这种偏好高度关注女性生育价值的线索。这种心理偏好在很大程度上转化为实际的择偶决定——尽管我们以后会看到,人们不总能得到他们想要的。

身体美的标准

对年轻的偏好仅仅是与女性生育能力相关的男性偏好中最明显的一种。进化逻辑带来了一套更为强大的对普遍的美丽标准的期望。正如我们对于美丽风景的标准体现了诸如水、猎物和庇护所等线索——模仿对我们祖先有益的环境——我们对于女性美的标准也体现出有关女性生育能力的线索。14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是眼睛和眼睛背后的心智,历经几百万年的演化才得以塑造。

我们的祖先拥有关于女性健康和青春这两类可观察的证据：身体外貌特征,比如丰满的嘴唇、明亮的肤色、光滑的皮肤、明亮的眼睛、富有光泽的头发和良好的肌肉状况,以及行为特征,比如活泼年轻的步态、活跃的面部表情和高度的活力水平。这些关于年轻和健康的信号,也是关于生育能力的身体信号,构成了男性对女性的审美标准的关键要素。

因为身体和行为的信号提供了关于女性生育价值的最有力的可观测证据,男性祖先进化出对显现这些信号的女性的偏好。如果男性没有选择标志着高生育价值的品质,而是选择与头发灰暗、皮肤不光滑、肌肉不坚实的老奶奶结婚,他将会留下较少的后代。

克莱兰·福特和弗兰克·比奇发现一些普遍的线索与美丽的进化理论恰好吻合。15年轻的标志,比如无瑕的肤色和光滑的皮肤,以及健康的标志,比如没有疼痛和损伤,被普遍地视为富有魅力。任何有关健康状况不佳或年龄较大的提示都被视为没有魅力。想象热吻一个爱人的痤疮更容易激起厌恶的感觉,而不是性欲。较差的面色总被视为不性感的。脓包、癣、面部毁损和污秽,普遍令人反感。皮肤明亮光滑、没有疾病则普遍迷人。

例如,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报告说,在美拉尼西亚西北部的特罗布里恩岛民中间,“疮口、溃疡和皮疹,从性接触的视角来看,是尤其令人反感的”。相反,美丽的“根本要素”是“健康浓密的头发、坚固的牙齿和光滑的皮肤”。16特定的特征,诸如明亮的眼睛,丰满、轮廓优美而非单薄、扁平的嘴唇,对于岛民来说尤其重要。

年轻的信号对于女性魅力的审美来说也是同等重要的。当男性和女性评价一系列年龄各异的女性照片时,对面部吸引力的评价随着照片上女性年龄的增长而下降。17对美丽的评价下降与评价者的年龄或性别无关。

大多数关于吸引力(attraction)的传统心理学理论假定,吸引力的标准是通过文化传递逐渐习得的,因此在小孩长到3岁或4岁以前是不会出现的。心理学家朱迪丝·朗格卢瓦(JudithLanglois)和她的同事通过研究婴儿对面容的社会反应,推翻了这种传统的智识。18首先,让成年人评价彩色幻灯片上的白人和黑人女性面孔的吸引力。然后,让两三个月大的婴儿和6到8个月大的婴儿也观看成对展示的具有不同吸引力水平的照片。无论是年幼些还是年长些的婴儿,对于漂亮的面孔都注视得更久一些,这表明美丽的标准显然在生命相当早的时期就出现了。在第二项研究中,朗格卢瓦发现,12个月大的婴儿与戴着漂亮面具的陌生人互动时,比起他们与戴着不漂亮面具的陌生人互动时,表现出更多显而易见的愉悦、玩耍时更大的投入程度以及较少的痛苦和回避。19在第三项研究中,朗格卢瓦发现12个月大的婴儿玩漂亮玩具的时间,比起他们玩不漂亮玩具的时间明显更长。这些标准的出现似乎不需要什么必要的训练。这个证据挑战了人们通常持有的观点——吸引力是通过逐渐接触现有的文化标准而习得的。

美的许多组成部分(但不是全部)既不是武断的,也不是文化上反复无常的。心理学家迈克尔·坎宁安(MichaelCunningham)要求不同种族的人评价各个种族女性照片的面部吸引力,他发现关于谁好看、谁不好看,人们达成了很大的共识。20例如,亚洲和美洲的男性,在评价哪个亚洲女性或哪个美洲女性最有魅力、哪个最没有魅力的问题上彼此赞同。研究人员也在中国人、印度人和英国人之间,在南非人和美国人之间,在美国黑人和美国白人之间发现了评价的一致性。21

照片加工为女性美的进化理论提供了证据。为了发现一张有魅力的面孔由什么成分组成,朗格卢瓦和她的团队通过计算机图形技术生成了人类面孔的拼凑图。通过将各个面孔互相叠加,新的面孔得以产生。这些拼凑出的新面孔,分别由不同数量——4张、8张、16张或32张面孔组合而成。人们要评价每一张组合面孔的吸引力,也要评价合成面孔的每个单独面孔的吸引力。一个惊人的结果出现了。组合面孔被普遍评价为比任何一个单独面孔都更有魅力。16张面孔的组合比4张面孔或8张面孔的组合更有魅力,而32张面孔的组合是所有面孔中最具魅力的。由于单个面孔在叠加时可能消除了它们的不规则之处,使它们变得更加对称,平均的或对称的面孔比真实的面孔更具吸引力。22

为何人们会认为对称的面孔更具吸引力?心理学家史蒂夫·甘杰斯塔德(SteveGangestad)和生物学家兰迪·桑希尔(RandyThornhill)进行的研究提供了一种解释。他们考察了面孔和身体的不对称性(asymmetries)与吸引力评价之间的关系。23在个体发育中,反复的环境危害和疾病造成了个体的不对称性。这些不对称性不仅包括损伤(injures)和其他暗示健康状况的身体危害(physicalinsults),也包括寄居在体内的寄生虫,以及潜伏在人类基因组中的突变。由于寄生虫和基因突变会导致身体的不对称,不对称的程度可以作为个体健康状况的线索,也可以作为个体发育受到各种压力因素干扰程度的指标。例如,在蝎蛉和燕子中间,雄性偏好与对称的雌性配对,并且倾向于回避那些显得不对称的雌性。人类也是如此。甘杰斯塔德和桑希尔测量了人们的特征,比如脚宽、手宽、耳朵的长度和宽度,并分别对这些人的吸引力进行了评价。他们发现不太对称的人看上去也不太有吸引力。人类身体的不对称性随着年龄增长而增加,年长者的面孔比年轻人的面孔要不对称得多,因此对称性也提供了年轻的一个线索。这个证据再一次肯定了以下理论：健康和年轻的线索体现在吸引力的标准中——这是一种在生命早期就出现的标准。

体形

美丽的面孔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身体其余部分的特征提供了有关女性生育能力的大量信号。女性身体魅力的标准因文化不同而在某些维度上有所差异：有的文化以身材丰满为美,有的却以苗条为美;有的文化以较浅的肤色为美,有的却以较深的肤色为美。对特殊的身体特征——比如眼睛、耳朵、臀部或生殖器的强调,也因文化而异。在有些文化中,比如在非洲西南部霍屯督族的一个分支——纳马族(Nama)中,拉长的大阴唇被认为具有性魅力,于是他们人为地拉伸阴唇来增加魅力。在许多文化中,男性偏好又大又坚挺的乳房,但是在少数文化中,比如在苏丹东部的阿赞德人和乌干达的干达人中,男性认为长而下垂的乳房更有吸引力。24

文化差异最大的美丽标准似乎是苗条还是丰满的身材更美。这种差异与身体所传达的社会地位信息联系在一起。在食物稀缺的文化中,比如在澳大利亚的布须曼人中,丰满标志着财富、健康和成长发育时获得了充足的营养。25在食物相对充足的文化中,比如在美国和许多西欧国家,丰满和地位是负相关的,富人通过较瘦的身材来表明他们的地位。26男性显然根本没有进化出对特定数量的身体脂肪的偏好。相反,他们进化出对与地位相关的任何特征的偏好,这些特征的差异在不同文化中是可预测的。显然,这种偏好不需要刻意的计算或意识。

心理学家保罗·罗赞(PaulRozin)和他的同事所做的研究,显示出女性和男性对体形胖瘦赞许性的知觉存在一个令人困扰的事实。27来自美国的男性和女性观看了九个女性的身体轮廓图,从非常瘦到非常胖。研究者要求女性指出她们自己认为理想的体形,以及她们认为在男性眼中理想的女性体形。在两个问题上,女性都挑选了比平均水平更苗条一些的体形。但是,当男性被要求挑选他们偏好的女性体形时,他们挑选了具有平均胖瘦水平的体形。美国的女性错误地认为男性渴望较瘦的女性,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这些发现驳斥了这样一种观点,即男性喜欢T台模特般身材苗条的女性,大多数男性并不是。

虽然男性对胖瘦的偏好各有不同,但心理学家德文德拉·辛格(DevendraSingh)发现,对体形的一种偏好是不变的,那就是对特定的腰部与臀部尺寸比例的偏好。28在青春期前,男孩和女孩具有相似的脂肪分布。然而,青春期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男孩的臀部和大腿部位的脂肪减少,而青春期女孩由于雌激素的分泌,躯体下半部——主要在臀部和大腿上部开始沉积脂肪。的确,女性身体这个区域的脂肪含量,比男性多40%。

在青春期前,两性的腰臀比是相似的。但过了青春期,女性臀部的脂肪堆积使得她们的腰臀比变得比男性低很多。健康的、有繁殖能力的女性,腰臀比在0.67和0.80之间。而健康男性的这一比例在0.85到0.95之间。现在有充足的证据表明,腰臀比是女性繁殖状况的准确指标。腰臀比较低的女性显示出较早的青春期内分泌活动。拥有较高腰臀比的已婚女性,更难以怀孕;而那些怀上孕的人,怀孕的年龄要比腰臀比低的女性靠后一些。腰臀比也是长期健康状况的一个准确的指标。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卒中和胆囊紊乱等疾病都与脂肪的分布有关,并由这个比例反映出来。腰臀比与健康和生育状况之间的联系,使其成为男性祖先择偶偏好的可靠线索。

辛格发现,腰臀比是女性吸引力的一个强有力的信号。在辛格进行的十几项研究中,男性评价了在腰臀比和脂肪总量上有所差异的女性体形的吸引力。男性认为,平均体形比瘦体形或胖体形都更具吸引力。但是,无论脂肪总量如何,男性都会认为拥有低腰臀比的女性最具吸引力。腰臀比是0.70的女性被认为比0.80的女性更具吸引力,而0.80的女性被认为比0.90的女性更吸引人。最后,辛格对《花花公子》杂志插页和美国过去30年中选美比赛优胜者的分析,确认了这条线索的不变性。尽管杂志插页和选美比赛的优胜者在30年中变得越来越瘦,但她们的腰臀比总是准确地保持在0.70.

腰臀比之所以重要,可能有另一个原因。怀孕会极大地改变腰臀比。较高的腰臀比类似于怀孕的体形,因此可能使得女性作为配偶或性伴侣的吸引力下降。反过来,较低的腰臀比标志着健康、高生育能力和目前并没有怀孕的事实。男性关于女性吸引力的标准,经过成千上万代的进化,才找到了这条可靠的线索并认为它是有吸引力的。

外貌的重要性

由于女性的外貌传达了许多信号,而且男性进化出的美丽标准是用于回应这些信号的,男性在择偶时对外貌格外青睐。在美国,对美貌配偶的偏好得到了大量的证明。在20世纪50年代,5000名大学生确认了他们想要的未来丈夫或妻子所具备的特征,男性列出外表吸引力的次数远多于女性。29仅仅是男性列举的条件的数量,就暴露了他们的价值观。他们想要一位漂亮、耀眼、清秀、可爱、迷人、富有魅力的妻子。至少在那个时候,美国的女大学生很少将外表视为理想丈夫的首要条件。

从1939年到1996年,在美国进行的几十年长程择偶研究发现,男性比女性更看重潜在配偶的外表吸引力和美貌。30男性倾向于认为吸引力很重要,而女性倾向于认为它是合意的,但并不非常重要。在吸引力的重要性上,性别差异在一代又一代之间保持不变。差异大小在几十年间都没有发生变化。男性更加偏好具有外表吸引力的配偶,这是已经证明的心理性别差异中最稳定的差异之一。31

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对吸引力的重视是一成不变的。相反,在20世纪的美国,吸引力的重要性急剧增加。32从1930年以来,伴随着电视、时尚杂志、广告以及其他媒体中迷人模特的增加,几乎每隔十年,外貌的重要性对于男性和女性都同等增加。例如,调查显示,在0.00到3.00的量表中,从1939年到1989年,男性对婚姻伴侣外貌重要性的评价从1.50上升至2.11.而女性则从0.94上升至1.67.中国、印度和巴西在进入21世纪后也出现了类似的转变。33这一转变显示出择偶偏好是可变的。但是,到目前为止,性别差异始终保持不变。自20世纪30年代末以来,在迄今所研究的所有国家或地区中,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差距持续存在。

这种性别差异不局限于美国或者西方文化。抛开地理位置、居住地、婚姻体制和文化生活安排这些因素,在关于择偶的国际性研究所涉及的全部37种文化中,男性都比女性更加重视潜在配偶的外貌。中国的情况代表了两性看待美貌的重要性的平均差异：中国男性的评价为2.06.而女性为1.59.这种一致的性别差异跨越了不同的阶级、语言、种族、民族、宗教、气候、政治体制和择偶体系而持续存在。在哈扎族(Hadza)中,重视配偶生育能力的男性是女性的5倍多。34当被问及如何判断一个女人是否可以生育很多孩子时,大多数哈扎族男性的回答是,“你可以从外表判断”,这表示他们意识到外貌传递了关于生育能力的重要信息。男性对外貌迷人的配偶的偏好,是一种超越了文化,在整个物种中普遍存在的心理机制。女性也看重配偶的外貌,她们应当如此,因为外貌对两性来说都意味着健康,但她们不像男性那样重视外貌。

男性的地位和女性的美丽

男性之所以重视女性的魅力,除了女性的繁殖价值,还有其他原因。女性的魅力对男性的社会地位具有重要的影响。民间俗语告诉我们,配偶反映了我们自己。男性格外关注地位、名声和阶层,因为较高的阶级往往是获取资源的一种重要途径,能使男性在女性眼中更具吸引力。因此,不难设想,一个男性会非常关注他的配偶为他的社会地位带来的影响——影响到他能否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更多的择偶机会。

但是,一个人的地位和资源占有量往往不能被直接观察到,而是要通过一些具体的特征进行推断。对于人类来说,一种信号就是人们的服饰。在任何一种性别看来,金项链、昂贵的艺术品或者豪华轿车都传达着一种信息,即该个体具有充裕的资源可用作亲本投资。35男性追求有吸引力的女性作为配偶,不仅仅是追求她们的生育价值,同时也是作为自身地位的标志,展现给同性竞争者和其他潜在配偶。36

相关实验证明了配偶的魅力对男性社会地位的影响。当人们看到长相平平的男性和漂亮的配偶在一起的照片时,他们更多地将地位与职业声望归功于该男性,超过了其他类型的搭配,比如漂亮的男性和不漂亮的女性在一起、不漂亮的女性和不漂亮的男性在一起,甚至是漂亮的男性和漂亮的女性在一起。人们会猜测,一个相貌不出众的男子,如果能够引起一位极漂亮的女子的兴趣,很可能是因为他拥有显赫的地位。这大概是由于人们认为,有魅力的女性具有很高的配偶价值,她们通常能获得她们想要的伴侣。

在我进行的关于人类声望标准的研究中,与一位容貌出众的对象约会,能极大地提升男性的地位,但是对女性社会地位的提升作用却很微小。37相反,如果男性与不漂亮的女性约会,他的地位和名声会有一定程度的下降;而女性如果与容貌不佳的男子约会,她的地位只会经历微不足道的下降。

这种趋势广泛存在于不同的文化中。我和我的研究合作者在对中国、波兰、关岛、罗马尼亚、俄罗斯和德国的当地居民进行一项关于人类声望标准的平行研究时,我们发现在这些国家,与女性相比,男性获得一个外表有魅力的配偶更能提升自己的地位。无论在哪个国家或地区,与女性相比,男性拥有一位不漂亮的配偶,都会对其地位造成较大的损害。当今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男性都很看重有魅力的女性,这不仅是因为魅力标志着女性的生育能力,还因为魅力象征着地位,而地位反过来又创造了更多的择偶机会。

性取向与配偶偏好

男性对配偶外貌的偏好并不局限于异性恋者。一些科学家认为,同性恋关系为配偶欲望方面的性别差异的进化基础,提出了一个严峻的考验。38男同性恋者是否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与其他男性相似的偏好,而仅仅是渴望的配偶性别不同?他们表现出的偏好是否与女性的更加类似?或者,他们持有一种与两性的典型偏好都不同的独特偏好?

没有人知道古往今来每种文化中同性恋者的准确比例。探索的困难一部分来自对同性恋者的多种定义。性科学家阿尔弗雷德·金赛估计,群体中超过三分之一的男性曾在生命中或多或少地参与过某种形式的同性恋活动,这通常属于青春期体验的一部分。但是,仅有很少人表现出以同性作为配偶的强烈偏好。大多数估测的数字是,男性的这一比例为3%至4%,而女性为1%至2%。39曾参加过某种同性恋活动的人员百分比,和表现出强烈偏好同性伴侣的人员所占的百分比之间的差异,暗示了潜在心理偏好和公开行为表现之间的重要差别。一些原本偏好异性配偶的男性,因为环境或机会的关系,可能会以同性作为替代的性伴侣。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强烈倾向于以同性成员作为配偶,但缺少相关知识并不妨碍人们思考这个问题。一种猜测是所谓的同性恋的亲属选择理论(kinselectiontheory),这个理论认为,同性恋之所以会进化出来,是因为有些人帮助自己的近亲繁衍后代,而不是自己繁衍后代会更好。40目前没有证据支持这一理论。与男异性恋者相比,男同性恋者不会在侄子侄女身上投入更多。其他理论则指出母亲的宫内环境、出生顺序和其他非遗传原因。如果性取向存在一个单一的大原因,那么科学家们现在很可能已经知道了。同性恋的起源仍然是一个谜,这表明性取向的原因可能是多种多样和复杂的。

同性恋者对配偶的偏好却远没有那么神秘。研究证明,男同性恋者非常重视伴侣的年轻和容貌。威廉·扬科维亚克和他的同事要求同性恋和异性恋的男女个体,评价一些不同年龄、不同容貌魅力的男性和女性照片。41同性恋和异性恋的男性个体都认为,较为年轻的伴侣始终更具吸引力。相反,无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的女性,都没有将年轻作为影响吸引力水平的重要因素。这个结果暗示,女同性恋者的配偶偏好与女异性恋者的非常相似,仅仅是喜欢对象的性别不同而已。男同性恋者与男异性恋者的配偶偏好也类似。

心理学家凯·杜克斯(KayDeaux)和兰德尔·汉纳(RandelHanna)开展了一项系统的关于同性恋配偶偏好的研究。42他们从东海岸和西海岸的报纸中收集了800条征婚启事,对男异性恋者、女异性恋者、男同性恋者、女同性恋者进行了平均抽样。他们利用一套编码方案计算了上述每个群体展示和寻求特定特征的频率,比如容貌吸引力、经济保障和人格特征等。

女同性恋者表现得与女异性恋者相似,并不强调容貌吸引力,只有19.5%的女异性恋者和18%的女同性恋者提到了这项品质。相反,有48%的男异性恋者和29%的男同性恋者表示,他们要寻求有魅力的伴侣。在这几个群体中,女同性恋者比其他任何一个群体都更少提到自身的容貌吸引力,其中只有30%的人提到了这一点。相反,69.5%的女异性恋者在征婚启事上提到了自身的吸引力,男同性恋者是53.5%,而男异性恋者是42.5%。只有16%的女同性恋者要求回应者提供照片,而35%的女异性恋者、34.5%的男同性恋者和37%的男异性恋者提出了这个要求。

女同性恋者与其他三个群体明显不同,她们较少说明自身的身体特征,比如体重、身高、瞳孔颜色和身材。只有7%的女同性恋者提到她们对特定身体特征的渴望,而20%的女异性恋者、38%的男同性恋者和33.5%的男异性恋者对特定身体特征提出了要求。从整体吸引力来看,女同性恋者也别具一格,因为只有41.5%的女同性恋者在她们展示的资源中列出了身体特征,而64%的女异性恋者、74%的男同性恋者和71.5%的男异性恋者展示了特定的身体资本。很明显,男同性恋者与男异性恋者一样非常看重容貌。在欲求方面,女同性恋者更像女异性恋者,但她们也有不同之处,就是她们不太看重身体特征,这从她们展示的和寻求的品质中都能体现出来。

较少有正式研究确认年轻和容貌在男同性恋者眼中的中心地位。对男同性恋者择偶市场的调查总会发现,容貌魅力是一位潜在伴侣的赞许性的关键决定因素。男同性恋者非常重视穿着、打扮和身体状况。而年轻是吸引力的一个关键因素：“在男同性恋者的世界里年龄说了算。”43

社会学家菲利普·布卢姆斯坦(PhilipBlumstein)和佩珀·施瓦茨(PepperSchwartz)发现,伴侣的美丽容貌对于满足男同性恋者和男异性恋者的欲望非常重要,超过了对于女同性恋者和女异性恋者的重要性,即使在已经成对的个体中也是如此。44他们发现,57%的男同性恋者和59%的男异性恋者感到,他们的伴侣看起来是否性感是很重要的。与之相对,只有31%的女异性恋者和35%的女同性恋者声称伴侣的性感外表很重要。男同性恋者和男异性恋者似乎拥有相似的配偶偏好,除了他们偏好的伴侣性别不同。他们都很看重外貌,同时都把年轻和年轻的特征作为定义美丽的核心要素。

达到自身欲求的男性

尽管大部分男性看重配偶的年轻和美丽,但显然并非所有男性都能成功地满足自身的欲望。比如,如果男性缺少女性想要的地位和资源,一般来说他们要吸引年轻美丽的女性会非常困难,所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证明这种可能性的证据来自一些在历史上处于特殊位置,因而能够获得自身所求的男性,比如国王、皇帝、暴君和其他地位显赫的男性。例如,在18世纪初到19世纪初,德国克鲁姆赫恩(Krummerhörn)的有钱人能比没钱的人娶到更年轻的新娘。与之类似,无论是18世纪到19世纪的挪威农民还是当代肯尼亚的基普西吉斯人,地位高的男性总是能比地位低的男性娶到更年轻的新娘。45

国王和暴君的后宫通常云集了众多年轻貌美的妙龄女子。国王会频繁地与她们发生性关系。例如,残忍嗜血的摩洛哥苏丹穆莱·伊斯梅尔就承认他生养了888个子女。他的后宫有500名佳丽。每当一个女子年满30岁之时,她就被更年轻的女子取代,并且被送出皇帝的后宫,转送给等级较低的领主。古代罗马、巴比伦、埃及、印加、印度和中国的皇帝都拥有和伊斯梅尔同样的嗜好,命令手下在统治的领土上搜寻尽可能多的年轻美女。46

现代美国的婚姻模式证明了这个事实,即拥有充足资源的男性最有可能满足自身的偏好。地位高的男性,比如年长的摇滚明星洛·史都华、米克·贾格尔和电影明星乔治·克鲁尼、约翰尼·德普,经常选择比他们年轻二三十岁的女子。一项研究考察了男性的职业地位对他娶什么样的女子造成的影响。职业地位高的男性能够比职业地位低的男性娶到外貌远为迷人的女子。47的确,男性的职业地位似乎是他妻子魅力水平的最佳预测指标。如果男性处于能够吸引年轻女性的位置,他们往往能做到这一点。

享有高地位和高收入的男性,显然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有能力吸引较高价值的女子。在一项包括1048个德国男性和1590个德国女性的关于计算机约会服务的研究中,习性学家卡尔·格拉默(KarlGrammer)发现,随着男性收入的增加,他们会寻求更加年轻的伴侣。48收入的每一点增长都伴随着所寻求女子的年龄的下降。

然而,并非所有的男性都拥有地位、职位或资源来吸引年轻女子,而且有些男性最终娶的是比自己年长的女子。许多因素决定着女性结婚时的年龄,包括女性的偏好、男性自身的年龄、男性的择偶资本、男性的其他择偶偏好的强度和女性的外貌。并非在任何时候,也并非对任何人,择偶偏好都能转化为实际的择偶决策,正如食物偏好一样,不是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将其转化为实际的进食决定。但是,如果男性处于一定的位置,能够获得所需,他们通常会娶年轻貌美的女子为妻。满足了这些偏好的男性祖先,能够比没有满足者更成功地繁衍子孙后代。

媒体对标准的影响

广告商充分利用了年轻美貌女子的广泛吸引力。一些人认为,媒体和麦迪逊大道建立了一个单一的、武断的审美标准,每个人都必须遵守。49人们认为,广告商传达了一些不自然的、经过PS的美丽形象,并且告诉人们要努力体现这种形象。这种看法可能部分是正确的,尤其当它描绘不自然的消瘦女模特时,但也至少部分是错误的。美丽的标准不是任意设置的,而是体现了繁殖价值的可靠线索。广告商们没有特别的兴趣去反复宣传一套特别的美丽标准,而是要利用一切手段卖出商品。广告商们让一个皮肤白皙、相貌端正的年轻女子坐在最新款汽车的引擎盖上,或者让几个漂亮的年轻女人聚集在一起深情地凝视着一个喝着品牌啤酒的男人,这些画面充分利用了男性的进化心理机制,因而能使汽车和啤酒畅销,它们并非想要传播哪一种美丽标准。

但是,媒体形象每天对我们进行轰炸,这会造成一种潜在的负面影响。在一项研究中,一群男性首先观看了一些照片,照片上既可能是非常迷人的女子,也可能是相貌平平的女子;紧接着他们评价了对现任伴侣的承诺水平。50观看了迷人女子照片的男性,比观看了普通女子照片的男性,随后对自己伴侣吸引力的评价要低一些。也许更重要的是,观看了迷人女子照片的男性,之后会认为自己对现任伴侣的承诺更低,对现任伴侣更不满意、更不认真,而且认为与现任伴侣的亲密程度更低。另一项研究也得到了类似的结果,该研究让男性观看容貌迷人的裸女杂志插页——这些男性认为他们的伴侣对他们的吸引力下降了。51

这些变化之所以发生,乃是因为这些形象的不真实性。广告中的少数迷人女子,是从几千名申请人中选拔的。在许多情况下,一位当选的女子差不多要拍几千张照片。例如,《花花公子》据说每月要为它的杂志插页拍6000张左右的照片。几千张照片中只有几张会被选作广告和插页。然后这些图像会被PS。因此男性看到的是最迷人的女子在最迷人的背景中,摆着她们最迷人造型且经过PS的最迷人的照片。将这些照片与某位人类祖先所看到的情况进行对比会发现,他生活在一个不超过150人的群体中。他在那种环境中大概很难看到几百个,甚至是几十个迷人女子。然而,如果周围有许多迷人的、有生育力的女子,他可能会合理地考虑换一个配偶,降低对现有配偶的承诺。

我们拥有从远古时期进化出来的那一套评价机制。但是如今我们每天都能在互联网、杂志、大型广告牌、电视和电影构造的视觉文化中看到不下几十位迷人的女子,这些古老的机制因此受到人为激活。这些形象并不代表我们现实社会环境中的真实女性,相反却劫持了为不同择偶环境而设计的适应性。这些形象可能成为烦恼之源,因为它们干扰了现实生活中已有的配偶关系。在Tinder、Match.com和OKCupid等交友网站和应用程序上能够浏览成千上万个潜在配偶,这种能力可能会欺骗我们的求偶心理,让我们认为只要我们能在足够多的选项中滑动或点击,总有更好的人在那里。

观看这样的形象会造成一定的后果,男性会变得对他们的配偶更不满意,而且对配偶的承诺降低。这些形象也会对女性造成潜在的伤害,因为它们在女性中间造成了一种螺旋式的、不健康的竞争,以展现她们每天看到的女性形象——这些形象可能是男性想要的,但实际上比大多数男性认为有吸引力的形象要瘦得多。饮食失调的空前比例,如神经性厌食症,和外科整容手术,如腹部整形和隆胸,也许部分源自这些媒体形象;它们使得有些女性不惜采用极端的手段来满足她们认为的男性的欲望。但是,这些形象会造成这样的不幸结果,却并不是因为它们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美丽标准,而是因为它们充分利用了男性在进化中已经形成的美丽标准,也利用了女性的竞争择偶机制,将其激发到空前的病态程度。

美貌虽然是男性重要的择偶偏好,但它们只解决了一部分适应问题,即帮助男性识别可能具备较高生育能力的女性,并对她们产生欲望。然而,挑选一位具有较高生育价值的女性,并不能保证她的价值只由一个男性独享。下一个关键的适应问题是确保父权。

贞节和忠诚

雌性哺乳动物通常只会周期性地进入发情期。它们的发情期经常伴随着鲜明的视觉信号和浓烈的气味,强有力地吸引着雄性。哺乳动物的交配主要发生在这段短暂的时期。但是,人类女性在排卵时却没有任何外在生理表现,也没有证据显示女性会分泌任何一种可察觉的嗅觉信息。的确,人类女性的排卵活动是隐秘的,这种不同寻常的适应性在灵长类动物中非常少见。52是的,有一些细微的变化——皮肤轻微变白,音调更有吸引力,甚至性欲更强。但是相对隐秘的排卵掩盖了女性的生殖状况。

隐蔽的排卵活动极大地改变了人类择偶的根本规则。在男性看来,女性不仅在排卵期,而且在整个生理周期都很吸引人。女性隐秘的排卵活动给男性带来一个特别的适应问题,因为它降低了男性父权的确定性。设想一下一个灵长类动物的雄性在一个雌性短暂的发情期中独占着这个雌性。与人类男性不同,它对自己的父权非常确定,尽管显然不是有意识的。由于发情期是严格限定的,它只需在此期间看好这个雌性并与之交配。在发情期之外,它完全可以去做其他事情,不用担心配偶会与其他雄性交配。

人类的男性祖先却不能享受这种待遇。人类祖先从不知道一个女性什么时候排卵。由于人类生存和繁殖所需的不只是性交这一项活动,男性不能时时刻刻地看守女性。而且一个男性守在女性身边的时间越多,他用以解决其他关键适应问题的时间就越少。因此,男性祖先面临着其他灵长类雄性无须面对的独特的父权问题——当女性排卵活动很隐蔽时,如何能确定他们的父权。

婚姻或长期承诺的配偶关系提供了一种解决途径。53结了婚的男性与其他男性相比,能充分提高父权的确定性,从而获得繁殖收益。如果一个女性在整个排卵期与一个男性反复性交,该女性怀上该男性的孩子的概率将大大提高。婚姻这项社会传统作为维系夫妻关系的公共纽带而发挥着作用,家庭成员和伴侣彼此都对婚姻忠贞不渝。婚姻也提供机会,让男性密切了解配偶的个性和微妙的行为模式,使她很难掩饰背叛的痕迹。婚姻的这些收益足以弥补单身汉祖先放弃其他性机会所付出的代价,至少在某些情况下是如此。

如果一个男性祖先要获得婚姻的繁殖收益,他必须通过合理的方式确保妻子对他的性忠诚。男性如果不能察觉有关忠诚的信号,就会在相对的生育成功率的趋势中输掉。如果不能对这些信号敏感,以确保伴侣的忠诚,他多年的亲本投资可能转移到另一个男性的孩子身上。如果男性对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人之间潜在的性接触漠不关心,那么他们在不同生育成功率的博弈中是不会取得成功的。

我们的男性祖先解决了这个独特的男性适应问题,他们通过寻求具有某些品质的配偶来提高他们的父权确定性。至少有两种偏好能为男性解决配偶的忠诚问题：对婚前贞节(premaritalchastity)的渴望和对婚后性忠诚(postmaritalsexualloyalty)的追求。在现代避孕措施出现之前,婚前贞节提供了保障未来父权确定性的信号。假设女性的贞节倾向不会随时间而变化,那么她的婚前贞节就标志着她未来很可能也会忠诚。

在现代的美国,男性看重处女新娘超过女性看重处男新郎。但在过去70年里,随着可靠的避孕措施越来越普及,男性对配偶贞节的重视程度在不断下降。54在20世纪30年代,男性几乎视贞节为必不可少的品质,但在过去的几十年间,男性将贞节评价为合意的,但并不至关紧要。在所评价的18项品质中,在1939年,贞节在最看重的品质中位列第10;而在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末以及21世纪头十年,它的排名下降到第17位。另外,不同宗教信仰的美国男性对贞节的重视程度有所不同。例如,得克萨斯州的大学生比加利福尼亚州的大学生更渴望一位贞洁的配偶,在总分值是3.00的评价中,前者将其评价为1.13.而后者的评价仅为0.73.尽管在20世纪,贞节的价值有所下降,而且存在信仰造成的差异,但是性别之间的差别保持不变——在一段潜在的承诺性配偶关系中,男性比女性更强调贞节的重要性。

男性比女性更看重贞节品质,这一趋势在全世界都是如此。但在不同文化中,男性对贞节的重视程度存在巨大的差异。一个极端是,在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伊朗和巴勒斯坦,人们非常看重潜在配偶的贞节。而另一个极端是,在瑞典、挪威、芬兰以及荷兰、德国、法国,人们则认为,是不是处女对于一位潜在配偶来说大体上无关紧要或毫不重要。

不同性别对年轻和容貌魅力的偏好不同,这在世界范围内都是一致的。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国际性研究中只有62%的文化表现出两性对承诺性配偶关系中贞节的重视程度有显著的不同。然而,在两性对童贞(virginity)有不同重视程度的文化中,男性总是比女性更加重视它。没有哪一种文化中女性比男性更重视贞节。

不同性别对贞节的偏好表现出的文化差异,可以用几个因素来解释,包括婚前性行为的普遍性、择偶时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要求对方保持贞节、女性的经济独立程度,以及贞节评估的可靠性。贞节与诸如女性身体魅力的其他品质不同,因为它无法直接观察到。即使对女性进行是否为处女的身体检查,也是不可靠的,无法判断究竟是处女膜发生结构变异,还是性行为以外的原因导致其破裂,又或是蓄意的改造。55

人们对于贞节的重视程度不同,可能部分是由于女性的经济独立程度不同,以及女性对自身性行为的控制程度不同。在有些文化中,比如瑞典,人们并不反对婚前性行为,而且事实上几乎没有人在结婚时还保有童贞。其中的原因之一可能是,瑞典女性比其他文化中的女性更少在经济上依赖男性。法学家理查德·波斯纳指出,与大部分其他文化中的女性相比,婚姻给瑞典女性带来的好处很少。56瑞典的社会福利体制包括儿童的日常照管、长时间的带薪产假和许多其他的物质帮助。瑞典的纳税人有效地提供了通常由丈夫提供的资源。女性的经济独立于男性,降低了她们在婚前过自由和积极的性生活所需的代价,这种轻松的单身生活甚至成为不亚于婚姻的选择。实际上,几乎没有哪个瑞典女性在结婚时还是处女,瑞典男性对贞节的重视程度也因此下降到0.25这个世界最低水平。57

女性不同的经济独立程度、丈夫提供的不同收益,还有获得丈夫的竞争的不同激烈程度,都会导致关键的文化差异。58在女性从婚姻中获益较多、为了获得丈夫而激烈竞争的地方,女性会竞相显示自己的贞节,导致婚前性行为的平均数量下降。在女性掌控自己经济命运、不需要男性投入那么多、不需要为获得可靠的资源提供者而竞争的地方,女性可以很自由地无视男性的偏好,致使婚前性行为的平均数量上升。如果可以的话,世界各地的男性可能都会看重长期配偶的贞节,但是在许多文化中,他们确实无法向新娘要求这一点。

从男性繁殖的角度来看,对于父权确定性来说,比童贞本身更重要的线索是确保未来的忠诚。男性如果在情理上无法要求他们的配偶是处女,就会要求她们保持性忠诚。事实上,关于短期和长期择偶的研究发现,美国男性将没有性经验评价为配偶的合意品质。另外,男性将乱交视为长期配偶尤其恶劣的品质,在-3.00到+3.00的量表中将其评价为-2.07.一位潜在配偶从前进行性活动的实际数量而非童贞本身,能够为寻求解决父权不确定问题的男性祖先提供极好的指示。的确,最好的预测婚外性行为的指标就是婚前性放纵——婚前性伴侣多的人比婚前性伴侣少的人更容易出轨。59

现代男性很青睐忠诚。在一项对短期和长期伴侣的研究中,美国男性评价了67种特征在一段长期配偶关系中的赞许性,忠贞(faithfulness)和性忠诚(sexualloyalty)是得到最高评价的特征。60所有男性对这些特征给予了尽可能高的评价,在-3.00到+3.00的量表中,对其评价平均高达+2.85.男性认为不忠贞是一位妻子最恶劣的品质,将其评价为-2.93.这反映了男性对忠诚的高度重视。男性痛恨妻子放荡和背叛。妻子的不忠给男性带来的痛苦超过了其他任何一种品质。女性对配偶的不忠也极为恼火,但是一些其他因素,比如说性侵犯,对女性造成的伤痛超过了不忠。61

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的性解放运动标榜性自由和拒绝占有,但是男性对性忠诚的偏好显然没有因此受到多大影响。如今大学校园里盛行的“勾搭”文化也没有显著改变这些偏好。忠诚的线索仍然标志着女性愿意将她全部的生育价值贡献给她的丈夫。一个女子未来的性品行(sexualconduct)在男性的婚姻决策中具有非常突出的影响。非亲生的比例,即婚内丈夫给孩子“喜当爹”的比例在大多数文化中非常低,许多低至1%到3%,这一事实表明大多数承诺婚姻的男性在很大程度上成功地解决了这个关键的适应问题。62

男性欲望的进化基础

男性对女性容貌的重视,并非动物世界永恒不变的生物法则。在许多物种中,比如说孔雀,是雌性更看重外貌。同样,男性对年轻的偏好,在动物世界也不是普遍的生物现象。有些灵长类动物,比如猩猩、黑猩猩和日本短尾猿的雄性,偏好年龄大一些的雌性,因为后者已经通过生育幼崽证明了自己的繁殖能力。这些物种的雄性对于青春期的雌性兴趣不大,因为后者的生育率较低。63但是,人类男性面临着一系列独特的适应问题,因此进化出了独特的性心理。他们偏好年轻女性,因为婚姻在人类择偶中具有中心地位。他们的欲望被设计用于估测一个女子未来的生育潜力,而不仅仅是能否在短期内怀孕。他们青睐容貌的吸引力,因为它为潜在配偶的生育潜力提供了丰富可靠的线索。

全世界的男性都想要容貌迷人、年轻、性忠诚并且长远来看对他们忠贞不渝的妻子。这些偏好不能归因于西方文化、资本主义或者白种盎格鲁-撒克逊人的偏执,也不能归因于媒体或者广告商持续不断的洗脑。这些偏好是在不同文化中普遍存在的,任何一种文化都概莫能外。它们是根深蒂固的、通过演化形成的心理机制,驱动着我们的择偶决策,正如我们在演化中形成的口味偏好驱动着我们的食物抉择一样。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同性恋者的配偶偏好提供了一种证据,证明了进化出来的心理机制的深度。事实上,容貌在男同性恋者的配偶偏好中具有中心地位,而且年轻是他们美丽标准的关键组成因素,这表明即使是性取向的变化也不会改变这些基本的男性适应性。

这种情形惹恼了一些人,因为它显得很不公平。我们只能通过有限的方式来改变我们的容貌吸引力,而且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长得好看。美丽分配得并不民主。女性并不能改变她的年龄,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女性的生育价值比男性下降得更快。至少在这一点上,进化对待女性非常残酷。(稍后我们将看到进化是如何残酷地对待男性,导致他们早亡的。)女性通过化妆品、整形手术、健身课程来抵抗衰老。资产高达80亿美元的化妆品产业在美国的崛起,就是充分利用了这种趋势。

有一次,在我关于两性的配偶偏好差异的演讲结束之后,一位女士提出,我应该隐瞒我的发现,因为它会给女性制造痛苦。她感到,即使科学家没有告知她们的择偶问题也许根源于男性的进化心理,女性在这个男性主宰的世界中也已经生活得够艰难了。然而,隐瞒这个事实似乎并不会有所帮助,就像隐藏人们对多汁、成熟的水果的偏好这个事实,并不会改变他们的偏好一样。抱怨男性对美丽、年轻和忠诚的重视,就像是抱怨肉食者偏好动物蛋白一样。要求男性不因为年轻和健康的信号而兴奋,就像是要求他们否认舌头上的糖是甜的一样。

许多人持有一种理想主义的观点,那就是美丽的标准是任意设置的,美丽是肤浅的,不同文化对外貌的重视程度相差巨大,以及西方的标准源于媒体、父母、文化或其他社会化媒介。但是,吸引力的标准并不是任意设置的——它们反映了年轻和健康的线索,由此暗示着繁殖价值。美丽并不是肤浅的,它反映了内在的生育能力。尽管现代生育技术的进步可能延长女性的生育年龄段,但是男性对显示出明显的生育能力迹象的女性的偏好在今天继续起作用,虽然事实上它们被设计适用于早已不再存在的祖先世界。

但是,文化条件、经济状况和技术发明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影响男性对贞节的重视程度。在女性对男性的经济依赖较少的地方,比如在瑞典,性是高度宽容的,而男性也并不渴望或要求潜在的妻子保持贞节。这些变化也凸显出某些配偶偏好对于文化和情境特征是敏感的。

虽然存在文化差异,但性忠诚仍然在男性的长期配偶偏好中位列榜首。尽管在西方文化中,许多男性无法要求童贞,他们却依然坚持要求性忠诚。由于这种偏好的最初功能是确保父权,即使避孕技术的发展可能使这种配偶偏好变得不必要,这种配偶偏好仍然延续了下来。一个男人不会因为他的妻子服用了避孕药,就降低他对于忠诚的欲望。这个不变的事实证明了我们进化出来的性心理的重要性——这种心理适用于处理祖先世界的关键线索,但在现代择偶世界中,这种心理仍然发挥着巨大的力量。

然而,择偶世界包含的东西远多于婚姻。如果祖先时期的夫妻总是保持忠诚,就不会出现密切关注忠诚的选择压力。这种关注的存在,意味着两性大概都会发生随意的性关系,有时还会出轨。因此,我们应该转向这个人类性活动的神秘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