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1：男人经常说“婚姻是人生的坟墓”,可那种感觉女性理解不了。

渡边：“你会一生一世爱这个人吗?”男人在结婚时的这句誓言里感觉到某种沉重的制约。

女士1：制约……吗?

渡边：男人并非一开始就认为婚姻生活是坟墓,和所爱的人结婚本身还是令人高兴的。可是要让他确定“一生一世爱她”,便会喟然长叹,总觉得没有自信。神父要求这是结婚的条件,其实并不太对。我认为这似乎和男人的本性不吻合,因为男人是希望像猎人一样终生追逐好女人的动物。可是一旦结婚,至少表面上不得不抑制那种本能。男人对那种因结婚而产生的制约莫名感觉窒息,感到沉重。

女士1：结了婚,家里永远都会有异性,而且还是自己喜欢到要与之结婚的人,为什么还……

渡边：的确,结婚就是稳固得到自己喜欢的异性,并且安定的性爱对象也因此得到保障,可是从猎人的习性来说,圈在家中的东西勾不起他的欲望。

女士2：女性却希望婚后也能和丈夫继续保持恋爱关系……

渡边：男人也希望如此,却难以做到。男人最雄性勃发的时候就是捕捉翩翩飞过的蝴蝶的那一刻,仅仅和已经捕获的女性做爱,雄性的本能得不到满足。可以说对男人而言,一对一的组合非常不平等。

女士1：一对一就不平等了吗?

渡边：女性或许那样认为,但在男人看来是不平等的。男人的逻辑是力的逻辑,把它贴近资本主义来思考或许好理解。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有能力的企业可以拥有大量资产和员工,然而一夫一妻制中,社会、经济、肉体均十分强大的男人却只能拥有一名妻子。

女士1：哪里不平等了?

渡边：换个稍微不同的说法,比如公司要采购电脑,无论是人人皆知的大企业还是昨天刚成立的弱小公司都只能买一台的话……

女士1：把女性比作电脑,我觉得过分了。

渡边：不,这只是个比喻,说明一对一的分配不正常。

女士2：也就是说,有能力的企业除了台式电脑,还想置办几台笔记本电脑是吗?

渡边：有资本持有五台、十台电脑的公司只能持有一台,这至少与资本主义的思维矛盾啊。有能力的公司当然可以买价格高、性能好的型号。弱小企业只买得起便宜货,可以说这里面就有差异。不过即便是弱小企业,也会经常感觉一台有点不合理,希望至少能有两三台。

女士2：确实,新电脑出来后,会比现在这个看上去好一百倍。

渡边：你也想要吧?

女士2：就算不能完全占有,也想用用看。

渡边：这不是很明白了吗?(笑)比作汽车可能会更好懂,虽然有人开奔驰,有人开便宜车,但在数量上没有区别。

女士1：这次又成了汽车吗?对汽车应该多少还有点爱恋。

渡边：当然,对汽车那种程度的爱恋还是有的。

女士2：竟然只有对汽车的爱恋那么多。

渡边：说起男人的理想,就是想多多持有更好的电脑和汽车。男人朝着社会目标拼命努力,也是因为幻想着那种愿望可能实现。现实中有能力的人除了漂亮房子,还拥有别墅、几十套漂亮衣服,然而只有汽车是很早以前买的,只是一辆老旧的奔驰……

女士2：肯定会变旧呀。(笑)

女士1：哈哈哈哈……会越来越旧。

渡边：很高兴能让你们理解。(笑)

女士1：不,我并不理解。

渡边：还是不行吗?(笑)

激情燃烧的爱难以在夫妇这一形式下继续渡边：再者,一夫一妻制的问题还在于要求爱情的永久性。爱原本就是流动的。在美国,有钱人不断结婚、不断离婚对吧?在日本,因为离婚依然被认为是丑事,所以即便没有了爱情,也依然努力保持婚姻这一形式。但是从人的本性来说,这本来就很难。既然要容忍只和某人一人结婚,就必须同时保障不喜欢就可以分手的自由。

女士1：啊,这个我能理解。只要不能保证准许离婚,我就不想结婚。

渡边：在动物界,一夫一妻制只能在短时期内维持。无论狮子还是豹子,育儿结束后便会离去。雄性发情是在发现好的雌性、战胜其他雄性、捕捉到那个雌性后与之性交、让其产下崽子、等崽子稍微长大一点的过程中,它们不会一直待在一起等崽子长大。而只有人被要求一直在一起,这或许有点困难。

女士1：可是人有感情,不能和动物相提并论嘛。

渡边：当然了,人有父性、亲子之情,还有作为老规矩的夫妻之爱等等,不能简单处理。

女士2：为什么单单给夫妻之爱加上“作为老规矩”的条件呢?

渡边：因为它并非原本就有,而是随着一夫一妻制的普及,后来被当作文化补充上的。

女士1：这里我想请教一下。从电脑的话题来看,男性似乎并未将重心放在夫妻之爱上,说起来夫妻之爱真的存在吗?

渡边：当然存在。不过,或许和通常被美化了的东西有点差异。夫妻之爱最强烈的时候大概是看见外面有强敌之时,比如父母反对结婚时、二人齐心协力在贫穷中与世上的惊涛骇浪抗争时,这些时候最为团结。果蔬店老板也是的,夫妻俩拖着排车一起奋斗时关系很好,等开起大铺子、有了钱,可能马上就无法顺利走下去了。

女士1：没有了维系之物。

渡边：两个人一起奋斗的共鸣消失了。

女士2：开始想要新电脑了。(笑)

女士1：怎么会?我无法相信丈夫对妻子的感情会到那种程度。

渡边：当然也存在永远相爱的夫妇,但如果按照一般方式维持婚姻这一形态的话,所谓激情燃烧的爱情就会消失的吧。这是一夫一妻制存在的最大问题,男女靠得太近,就连性爱也会淡薄。每天在狭小的家中面对面,彼此完全袒露,就不会产生所谓情欲了。而且男女本来就是不同的动物,在一起生活的过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合的部分也会日渐显露出来。

女士2：那么夫妻之间是否存在一种不同于男女之爱的爱情呢?

渡边：会有“我只有这个人了”的爱。

女士1、女士2：“我只有这个人了”的爱?!

妻子是保险,是最后的保障

渡边：打个比方,假如一个男人在外勾引女人,然后被甩,带着“我不行啊”的念头灰溜溜回到家中,却只有妻子在那里等自己。这对男人而言是某种保险。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不受欢迎时,妻子可以说就是最后的保障或底线吧。年老后丈夫经常对妻子温柔体贴,就是在终于明白“我只有这个女人了”的时候,然后重新感到感激和歉意,告诉自己,到了这一步,要珍惜这个人。

女士2：那么,假如还有可能和别的女人交往的话……

渡边：这很危险,还有可能往那边去。

女士1：“底线”又是一个讨厌的词呢,我认为不能把那种东西叫爱。

渡边：不,我想那也是一种爱。在老年公寓和睦生活的夫妇彼此虽都经历过许多,却依然会发自肺腑地感慨“果然还是这个人陪着我,真好”。失去妻子的丈夫急剧衰弱,也是因为被失去最后保障的打击击倒。

女士1：真无情啊。难道不到那一步就不能认识到妻子的价值吗?

渡边：没到那一步就能认识到就好了。经常会有人在电视上面侃侃而谈,说遭遇交通事故受伤严重或者得了癌症等大病时,真切感受到妻子的可贵,再次确证爱情。人不经历这些事很难意识到。可是一旦妻子患病,丈夫的拼命照顾会惊人得多。老年人照顾配偶,反而是丈夫比妻子更拼命、更无微不至。

女士1：我感觉里面也含有对自己之前花心不顾家进行赎罪的意味。

渡边：有是有,但并不只有那个。与之相比,更多是出于诚挚的感情,真诚地盼望亲爱的妻子心情愉快,这难道不可以称之为爱吗?只不过这不是许多女性追求的炽热的爱,而是因为妻子有恙,自己也麻烦。(笑)

女士1：真够自我本位的。女性依然希望自己被当作一个女人来爱,希望平时就能明确对自己示爱。

女士2：我希望对我说出来“我爱你”。

渡边：男人深信,即便不用说出口女人也会懂。他们认为通过平时的行动和语气,已经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了表达,然而很难让女性理解。而且女性通常想通过短时间来测定爱情的量吧?与男人相比,女性追求瞬间热情飙升的爱情,通过一个一个画面来追问是黑是白。一旦出现什么问题,就会突发性地对丈夫横加指责,猛然冲向离婚。

而男人心中的夫妻之间的爱情不是那样的。

女士2：那么,那又是什么样的呢?

渡边：时间幅度更长。在长年累月中,男人或者跑向别的女人、或者埋头工作不顾家,猛然一看似乎没把妻子当回事,但最后几乎都会回到妻子身边,重新温柔地对待妻子。在这个意义上,或许不以几十年为单位审视男人的爱就不会明白。

女士2：几十年吗?好长啊。

渡边：你们看看自己的父母也会明白吧?你们父亲虽然长年累月地对你们母亲颐指气使,现在却开始心平气和地、温柔地对待你们母亲了。短期看来,或许对女性有所不满,但爱情的轴心在漫长的岁月中变得坚定不移。在这个意义上,男性的爱或许更多。

女士1：可是那么漫长的岁月都被男人不当回事,就算最后被温柔对待也无法理解。

渡边：这个我很理解。(笑)可是你的见解也许过多考虑爱情上的得失了。从男人的角度,也会觉得女性在爱情上过于追求明了的表达了。

女士2：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看不到爱情就会担忧嘛。

渡边：嗨,看不见也没关系的。

女士2：可是如果真的以为没关系,男人却又想要新电脑了吧?

渡边：那种时候让他要好了,因为差不多都会再次好好地回到台式机身边的。

女士1：可是台式机那时候已经旧了呢。

渡边：这倒是,但是旧有旧的好处,而且还具备只有一起生活的人才能把握的好处。男人会在把自己的青春重合在那台旧电脑上一起追忆,会想：这是支撑了我的青春的宝贵电脑。看着妻子的白发,会想：它是青丝那会儿我也还年轻,那时候真好啊!因为男人比女人想象中更浪漫。

女士1：可是那时候妻子对丈夫或许已没有了那样的感情。

女士2：会想：真讨厌,这个人只剩下老迈了呢。(笑)

渡边：对对。(笑)所以,总而言之,还是女性冷酷。丈夫虽然想往后好好珍爱妻子,却很难得到对方的理解。不仅如此,如果被认为“这人已经没用了”的话,或许还会被断然抛弃。女性就是这么现实。所以从长远来看,在夫妻感情方面,可以说男人更不安定。

女士2：特别是今后有经济能力的女性会越来越多……

渡边：男人也必须努力注意了,可不要被人抛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