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两年前,我做客一档婚恋节目,女主持人最后说结束语时,估计是舌头没听使唤,一不小心就把“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给说成了“愿天下有钱人终成眷属”,惹得现场观众哄堂大笑,女主持人也羞红了脸。谁知一年之后,所谓“有钱人终成眷属”竟然成了调侃意味浓厚的网络流行语。

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存在的即是合理的。想当年,“有情人终成眷属”深入人心,是因为在包办婚姻横行霸道的封建社会,男婚女嫁都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双方甭说自由恋爱,连婚前见个面说句话都不符合那个年代的道德规范,所以才会有了脍炙人口的《西厢记》、《牡丹亭》,才会有崔莺莺和张生一见钟情、杜丽娘梦中私会柳梦梅的大胆描写。当然中间免不了悲欢离合甚至九死一生的情节,最后,肯定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相信这不仅是戏曲舞台上才子佳人的最终归宿,也代表了那个时代对郎才女貌式的理想婚姻的善良期许。

小时候我也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长大步入社会了,接触柴米油盐了,才明白所谓才子配佳人,美女爱英雄只不过是神话,是传统文人白日做的黄粱美梦,是善良的观众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它经不起生活的磨砺,更挡不住岁月的冲刷。大美女七仙女和穷小子董永你耕田来我织布的逍遥日子,永远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试想,董永只是一个贫下中农,天天穿的是破衣烂衫,吃的是粗茶淡饭,身为公主的七仙女嫁给他,头一两年大概鉴于爱情的伟大力量,暂时不予计较,长年累月下来,这朵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花还能一如既往无条件地高唱“爱的奉献”吗?就算七仙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了董永后彻底丢掉了公主千金娇生惯养、好逸恶劳的臭毛病,成功转型为一个温柔贤慧的劳动妇女,可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七仙女在人间失去了仙术,为了维持生计,夜夜织布到天明,加上没钱买高档化妆品,很快就早生华发了,眼角鱼尾纹也提前来报到了,不到十年就沦为“黄脸婆”的她还能牢牢地抓住董永的心吗?万一董永后来发家致富做起了大买卖,再目不转睛地盯上村里正当妙龄的牧羊女美眉咋办?到那时,七仙女的爱情理想,在残酷无比的红尘琐碎生活面前就会被击得粉碎。李宗盛先生在《凡人歌》里所慨叹的“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的爱情悲剧大概就要在这对神仙眷侣模范夫妻身上上演!

《泰坦尼克号》这部超级哭片大家想必还记忆犹新吧。当时坐在电影院里我是无比深切地“感同身受”了观众的泪如雨下。然而,套用洪晃女士一句评语,“这只不过是一个头等舱的千金一瞬间爱上了一个末等舱民工的故事”。洪晃女士给这个浪漫爱情的定义只不过是场艳遇。什么是艳遇,洪晃女士为此专门写的一篇文章中下了两个定义。第一个定义为：当感情超越了社会阶层和社会圈子;

第二个定义为：必须是没有结果的,只是为了一瞬间干的混蛋事情。如果艳遇还能导致婚礼这么正经的事,就不叫艳遇了。所以,《泰坦尼克号》火就火在千金小姐和民工画家的爱情是无言的结局。如果船没沉,民工画家没死,还和千金小姐上了岸,结了婚,登了记,恐怕爱情就得“呼叫转移”,中国的七仙女和董永的狼狈不堪的婚后生活还得漂洋过海移植到金发碧眼的两个金童玉女身上。到时候不仅那颗“海洋之星”不存在了,这个“爱情恒久远,钻石永流传”的爱情故事也得跟过期的凤梨罐头一样彻底发馊!

不是我不知道,这世界确实是变化快!

最近一个女作家送了我一本她的作品,在这本题为《一个智性小女子的原生态生存手记》的作品中,她的一篇《相信爱情还是相信金钱?》的文章让我感触良多。她认为,女人应该既相信爱情也相信金钱。因为爱情你获得了金钱,是你的福气,也是你的运气;没有金钱的爱情是空中花园,海市蜃楼,挺不下去的。金钱不是爱情的目的,但没有金钱做旅费,你美好爱情的帆船就会搁浅,因为旅程所需要的面包和汽油是要用金钱去买来的。实在不是我们嫌贫爱富,而是女人的天生丽质,宛如小鸟的羽毛,特别脆弱,需要养尊处优,小心呵护。末了,女作家代表广大渴望呵护的女同胞提出共同愿望：我们要嫁的如意郎君最好是一个有钱的好男人,或者是有升值潜力只是暂时囊中羞涩的好男人。这话的潜台词就是：男人得有钱,即使现在没有,将来也得有。

照这个女作家的说法,董永也好,《泰坦尼克号》里面那个民工画家也罢,都得被pass。除非一个发家致富做起了大买卖,一个画的画卖出了好价钱够买得起两室一厅的房子。

看来“有钱人终成眷属”如今迅速上位,成了网络流行语,也是与时俱进的产物。它告诉我们一个人人都知道但未必人人参得透的道理：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万万不能。

不过有时候我也很困惑,从我囊中羞涩为请女朋友去哪家餐厅吃饭才能经济合算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浪漫不可以当饭吃,才子佳人式的理想婚姻之船经不起风浪。但一旦传统的“男才女貌”婚恋观变成“男财女貌”,女人全都凭着年轻美貌待价而沽,男人拿着成捆的钞票像投资生意一样投资婚姻,那岂不应验了张爱玲当年的一句愤世嫉俗的名言“婚姻某种程度上就是把男人嫖娼和女人卖淫给合法化了”?到时候,会不会家将不家,国将不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