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德低调而谦逊。他是一位建筑师,胡子刮得很干净,举止温和,说话文雅。他聪明又宽容,是那种从不让人难堪的人。但在性爱中,他完全是另一个人。杰德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了所谓的SM(施虐与受虐的性爱游戏)。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把性爱作为释放攻击性的方式。他喜欢皮鞭、坚硬物体的表面、铁链,还有手铐。“我曾经是个害羞的人,我很不自信。但同时,我常常感到愤怒,却不知道如何发泄。我很害怕伤害别人,所以我一直压抑着。”

“我明白为什么SM如此吸引你,”我回答说,“你可以指挥别人,而且不用害怕伤害任何人。明确的指令和事先的协商使你觉得安全。在感情上,你往往把其他人放在首位;而只有在性爱中,你有了控制权,在这里你超越了他人的位置。你在感情中常常处于从属地位,SM是一个聪明的解决办法。”

“没错,”他说,“但你也知道,我也会关注她们的需求。关键是,我在取悦她们。我希望她们想要,她们要真正投入进来,否则我宁可不要。”

多年来,杰德避免与女性确立严肃的关系,亲密感在他看来是种痛苦。他一直为自己曾是个怯弱的男孩儿感到困扰,他害怕感到无力或者依赖别人。“卡洛是我第一个爱过的女人,我并不觉得亏欠她什么,不会经常担心被这段爱情吞没。”

杰德在成长阶段一直很孤独,几乎没什么朋友。在青春期,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阅读科幻小说还有在房间听重金属音乐上。卡洛和杰德在同一街区长大,从高中起她才勉强对他有印象。卡洛很受欢迎,她漂亮而且性格外向。上学时,她曾协助编辑学生年鉴。“我不是得A的那类学生,但我有完美的值得人称赞的地方。”即使在今天,卡洛也有很多朋友,她是她的社交圈的枢纽。她是一个纪录片导演,事业处于上升期,而且有很多其他的兴趣爱好。

高中毕业11年后,他们在一次婚礼上遇到了。此时杰德已经学会用讽刺来掩盖他的羞怯,而卡洛被他的洞察力和不落俗套的幽默感吸引。这里一定不能忘了说,杰德这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帅小伙。她要了他的电话号码,因为她知道,迈出第一步的将是她。之后他们就开始约会,如今他们在一起已经6年了。

在生活的大部分事情中,杰德和卡洛都相处得极好,但就性爱而言,他们有非常不同的感受。“我不明白他的动机从哪儿来。”她接着说,“我以前有过很多男人,也有一些怪癖会使我兴奋,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我只是不明白——这也许是因为,我从小长在一个严格遵照女权主义要求、尊重女性甚至处处力求男女平等的世界。而当我和杰德在一起时,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不被他尊重,他让我感觉贱、媚俗,让我觉得像……”

“像一个荡妇吗?”我问她。

“不,我不认为荡妇有什么错。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就是一个荡妇。他只是让我觉得不被需要。我不觉得他需要我,好像他跟我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不觉得有感情,或者为此兴奋,或者有兴趣。我说清楚了吗?”

“是,这有道理。”杰德回答说,“但对我来说,我不认为那样做就是忽略了你,或者忽略了你的身份。对我来说,我丢掉了自己防御的盔甲,是因为我对你的信任。我在表达：‘看,我是因为信任你才把这一面展示给你。’”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杰德和卡洛都需要更了解彼此的想法。我请他们做了一个练习：在一张纸的中间画一条线,把纸分成两部分,然后在左边写下他们对“爱情”的联想。我给他们提示：“当我想到爱情,我会想到……”“在爱情中,我觉得……”“当被人爱着,我觉得……”“在爱情中,我寻找……”当他们完成之后,我请他们继续按照右侧的提示写下他们的答案：“当我想到性爱,我会想到……”“当我有欲望,我会觉得……”“当爱人对我有欲望,我会感到……”“在性爱中,我寻找……”

这个练习虽然简单,但非常有启发意义。首先,它清晰地勾画出在杰德和卡洛的大脑里,究竟是如何理解爱和欲望的——二者独立的地方在哪里,又是如何交织的。其次,我可以看出双方在这些安排上的一致性。正如我猜测的那样,杰德和卡洛对性爱的体验有着相反的方式,而且他们在性爱中期望不同的东西。

卡洛希望在性爱中获得情感亲密,爱会让她更有欲望。爱情会让她联想到温暖和安全,被人爱着让她觉得安全。爱人对她的欲望也有同样的效果。对卡洛而言,性是积极的、健康的,甚至是豪华的。“我对和我有过性关系的每个人都有感情。即便是一夜情,我在离开的时候也会微笑,仿佛身处爱情中一般。我需要学着明白,性与爱并不总是一回事。我不需要去想嫁给和我睡过的每个男人。”

在杰德眼中,在性爱之后是会产生亲密感,但爱和性并不是紧紧贴在一起的,不是像在卡洛眼中那样无缝链接。爱情让他觉得安全,但也带来束缚。爱情本身就带有冲突。

杰德对我谈到他和卡洛之间的关系：“我觉得不得不限制我做的事情和我说的话,以避免伤害她。我感到脆弱、危险,还有迷惑,这很痛苦。有时候我认为我不值得,我会觉得这样美好的感情不是我赢得的。有时候我还是很难明白为什么她会爱我。我感到焦虑。”

但是,当谈到性,他指出了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欲望一直让我着迷。在性爱中,我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表达我平时压抑的各种感情。性爱是与权力深深缠绕在一起的,对我来说,这两者并不是截然不同的。”攻击性是杰德性爱的内在组成部分,在性爱中,杰德变得大胆。他不再需要让自己屈从于女性的需要或者感情,也不会感到迷失。

“我需要那种权力,因为在生活中我已经没有权力太久了。我需要有这个划分。”杰德说。

“当情感联系过于强烈,就会成为性爱的障碍,因为你开始束缚自己,就像你在描述爱情的时候提到的束缚一样。”我提示说。

“如果我对她太在意,我就无法冒险去展示我的攻击性。我会关心她怎么看我,对吧?她不能和我太亲密,否则我会感到不安和威胁。有距离的时候,我才会有欲望。”

杰德试图对卡洛描述他的性爱偏好：攻击性是最初的动力,但真正的动力是攻击性带来的自主权。“就像原来重要的现在无所谓了。别人的看法也无所谓了。尊严也无所谓了。只有欲望,只有兽欲。这是我一直在为之奋斗的自由。”

让我们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杰德和卡洛在性爱方面并不是完美的组合,他们的性爱可能永远无法像爱情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完美。但是,每次他们考虑分手时,他们会意识到,分开之后他们可能会找到在性爱方面更合得来的伴侣,却无法找到一个更好的生活伴侣。

下面是我给他们的建议。鉴于杰德大部分时候是依赖性爱中的控制权来满足征服欲,我赞同卡洛的建议,即让杰德在性爱之外多运用自己的控制力。杰德在性爱之外的生活中的各个领域都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被动,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感到那么怪异的部分原因。这种强烈的对比太不和谐了。整体而言,我希望他能更果断,不要那么被动。为此,我鼓励杰德开始在性之外的领域提出自己的要求,在这方面他完全是个新手。你很难让他选一家餐厅或要看的电影,让他提出他希望在感恩节时留在纽约(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每年陪着卡洛的整个大家庭过感恩节)几乎是不可能的。我从没有建议杰德改变自己的性爱方式,但是我会敦促他在生活的其他部分学着掌握权力。重要的是,杰德要知道,在SM之外,他的愿望也是被尊重的。

同样地,杰德也不会介意卡洛把她在做导演时的大胆转移到性爱中。杰德清楚地说,卡洛也可以给他们的性爱加入一些攻击性。杰德对她说：“当你刷完牙,换上睡衣,用平淡的语气问我今晚要不要做爱,这不会让我有什么兴致。我需要更多的刺激。你可以告诉我,你要我,解开我的裤子,赤身走进房间。怎样都行,但是不要平淡地问‘今晚我们做爱吗’。我也会为你做些什么,我会点燃蜡烛,营造你喜欢的气氛,慢慢地和你做爱;我会为你点上香草味的香薰。我在努力,而你没有。”

对卡洛而言,她可能从来都不喜欢杰德的性偏好,但我鼓励她要保持开放的心态,了解杰德的偏好。以前她抱着审判的态度,没有理解杰德个性化的口味,于是她感觉自己被贬低了——不幸的是,她未能看到杰德那样做实际上是在承担一个很大的风险,杰德信任她才让她进入自己性爱领域的原始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