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編序:隱身書房角落的建築師
為何以寫作做為心靈隱遁的出路呢?這或許早在英國求學期間就已埋下伏筆。自學生時代開始,王大閎其實已經養成廣泛閱讀的習慣。他曾經自述影響他很大的一本書是盧梭的《契約論》。事實上他對於啟蒙時代以來歐陸重要文學著述亦多有所涉獵:伏爾泰、雨果、波特萊爾、王爾德、蕭伯納等人作品,乃至以通俗歷史與科幻小說聞名的當代英國小說家H.G.威爾斯都是王大閎愛不釋手的對象。
來台後即使已經成為一名忙碌的建築師,王大閎仍舊維持著專注的閱讀習慣。他曾經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自己如何善用忙餘閱讀世界名著《一千零一夜》:「我曾在忙中偷閒,每天晚上總設法抽出四、五十分鐘的時間閱讀一部未經刪修過的世界名著《一千零一夜》。這部書共有八大冊,每冊平均有四百到五百多頁。我每晚看,整整花了半年功夫才讀完。」。如此「食字獸」一般的閱讀能耐,對於忙碌而講求分工的現代人而言恐怕真是望塵莫及。
促使王大閎走向文學之路的另一個因素則可能與週遭交往的朋友有關。雖然因為父親良好的政界關係,王大閎得以與一些權貴子弟互有往來,然而真正使他感到自在與快意的卻是其他一些文藝界的朋友。畫家席德進、小說家郭良蕙等人都與王大閎過從甚密。他曾表示一開始嘗試以中文創作時,有時還會「請朋友郭良蕙或鄭寶華過目和修改」。或許這一群藝術界朋友正是激勵他嘗試中文寫作的一股助力也未可知,正如莫泊桑受福婁拜鼓舞一樣。
1966年王大閎開始嘗試翻譯王爾德小說名著《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藉以提昇中文的能力與技巧,並於1977年改寫之後出版中譯本《杜連魁》一書。在經過多年的自我養成之後,1970年三月30日王大閎正式在《聯合報》發表大概是生平第一篇的翻譯創作〈大章魚〉(雨果原著);並且在稍具信心之後,於同年五月30日在《中國時報》發表第一篇中文短篇科幻小說〈人上人〉。此後直到1996年發表〈殺人者拿破崙之死〉、〈短命的路〉兩篇筆記散文為止,王大閎大抵每年皆有幾篇散文、短篇小說、新詩譯寫或評論發表。這些作品發表的媒體除前述兩大報副刊之外,也包括《中華日報》、《建築師》、《綜合月刊》以及後來的《自由時報》與學校的系刊等等。
王大閎在總結自己文學創作成績的〈大失敗〉一文中,曾自評自己的譯文要好過寫作。實情是否如此不得而知,但我們或許可以將這句總評理解成:作者對於自己的譯筆深具信心之故。王大閎深厚又廣博的英文造詣使他在處理像〈豪宴〉裡面那些多如牛毛、如今恐怕也沒有幾個人品嚐過的菜餚名單與器皿時,也能如數家珍般,信手拈來。佩服之際,不免也可以猜出譯者本人應該就是一位美食家;此外,形式最為純粹並且最具難度的詩歌也是王大閎「很感興趣」的一種挑戰,因此他的詩歌中譯也多。
除了翻譯部分,王大閎廿幾年來陸續發表的創作主題大致可以分成自傳與交友,如:〈追求
一個漂亮的線條〉(1978)、〈兩個劍橋〉(1982)、〈女強人GLORIA K.素描〉(1987)、〈雄心與野心〉(1996);科幻想像類,如:〈人上人〉(1970)、〈☆在人間〉(1975)、〈借來的翅膀〉(1995);飲食情趣類,如:〈雞頭米〉(1978)、〈無花果〉(1993);生活態度,如:〈怎樣利用休閒時間〉(1971)、〈男人怎樣看女人〉(1972)、〈不要小看了流行歌曲〉(1992)、〈征服人類最大的仇敵〉(1994);藝術思考,如:〈服裝與建築〉(1980)、〈建築是政治的工具〉(1981);筆記散文,如:〈短命的路〉(1996)、〈戰士詩人〉(1996)。
由於王大閎大半生未離開過建築師的職務,因此他的散文中有關建築形式的討論與觀點,自然也佔有不小的比例。而值得一提的是:王大閎有關中國現代建築所寫的一系列觀點,似乎無巧不巧都具有特殊的針對性。或許透過較為「安全」的藝術討論形式來宣揚自己所信仰的現代主義,對於受困於創作不受尊重的時代環境下的藝術家而言,也算是一種迂迴而沉默的最後回應吧。
熟悉王大閎建築的讀者在閱讀他的文字之後,或者察覺到兩者之間,在「平淡有致」的風格上呈現著若隱若現的相似性:亦即形式樸實內斂,讀之卻又啟人深思。王大閎看似拙樸的文字,卻仍然掩藏不住一種真誠而廣富的情感底蘊與生命經驗。筆鋒所到之處,每每透露出驚人的博學修為與豁達的人生觀。他的敘事風格既非詠物諷情的沖淡之作,也不是濃郁艷麗之尚;而是從個人雅緻生活與智識思考出發,以節制的情感運筆,進而將物質性的體驗拉昇到精神層次的文化高度。這正是王大閎最可觀的豐饒之處。
學院式的文學評論或許很難解釋王大閎的寫作位置,也妨礙了我們欣賞的胃口。因此,像〈借來的翅膀〉一文是否脫胎自王爾德的寓言童話?或是爭辯〈我所知道的蔣夫人〉是否重溫了莫泊桑早期短篇小說裡自然主義懷舊的氛圍?凡此皆無關我們理解上的「宏旨」。反倒是像〈女強人GLORIA K.素描〉作者與女主角之間爭鋒相埒,彷彿禪門公案,處處機鋒的鬥智,最後結尾冷不防一筆,女主人翁K的真實身分於焉揭曉,收尾之戲謔幽默更值莞爾玩味。
非常引人入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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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独特的视角
再造知识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