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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偉人,習慣以一種「雖死猶存」──其「音容宛在」的含糊字眼來表達。但是,他的一撮頭髮、他身體上的一小部份,都代表他,代表他「還在這裡」。《貝多芬的頭髮》就以貝多芬的一撮頭髮當作線頭,一路拉下去,就是兩百年的歷史。緊緊拉著現在。這個結構,是雙螺旋的基因結構。羅素‧馬丁所寫的這本《貝多芬的頭髮》,就完成了鬼魂電影的雙向時間的現實。頭髮拉著他,邁向2001年。這是第一個靈光,推向過去,走向未來。

在羅蘭巴特所寫的《明室》當中,一開場就提到拿破崙幼帝的照片,他說：就是這張眼睛,他見過拿破崙。而看照片的這個人看見「曾經以眼睛看過」拿破崙的人,就因此「我看見了拿破崙」。同樣底,握有一束貝多芬的頭髮,它就是貝多芬。如同一個聖者「身上的一個小部份」也閃耀著神聖的光輝一樣,在《香水》裡香魔將他從所有處女身上攝取來的香味倒到自己身上的一瞬間,全巴黎的人衝向他把他撕的粉碎,狼吞虎嚥的吞下去,卻在當場感覺到幸福的無限喜悅。或是格林那威《魔法聖嬰》裡,已死的嬰兒而其「洗過神」的光,而讓他每個部位都被肢解,而每個被肢解的部分都叫價昂貴。這是「頭髮」在這本書中的第二個「靈光」。

頭髮進入了百姓家,貝多芬的一撮頭髮走進粺官野史般的地下航道。一路的傳送和擁有,就是一場歷史的結構,這相當接近吉哈的電影《紅色小提琴》。在小說史當中,英國小說家Julien Barnes以馬賽克鑲嵌的概念,拼出了一本《福婁拜的鸚鵡》。有一個法國人將卡夫卡的真實生命故事夾在他的小說當中,寫成了一本卡夫卡走進城堡的小說,《迷宮裡的惡夢》,或是一本歷史教師所講的故事,將自然史地方誌法國大革命個人族譜、交交錯錯如一條河的流域的小說《水之鄉》。《貝多芬的頭髮》也充滿這類歷史小說的神髓,細節,典故。卻可惜底沒有成為一本小說,而其風味底差別,則只欠了一點點鹽。

一個寫實的故事,一把貝多芬的頭髮。書寫了貝多芬身後兩百年的音樂史、二次大戰的猶太浩劫史,以及拆開玻璃後拿到顯微鏡之下,的現在。這撮頭髮,恆常的彰顯,貝多芬的在。2001年,你打開書,就睜眼凝望在顯微鏡底下的那撮頭髮,在高度的化驗之後。終於證明：貝多芬死於鉛中毒。（文／林則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