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話或寫作的時候,腦筋是與語言同時運行的。腦筋不靈,語文不順,古人出口成章,下筆成文,是持久鍛煉、日夕觀摩的結果。往日家裏三代同堂,爺爺婆婆閑聊往事,鎮上有人講故事、唱戲曲,大家圍着聽。今日香港,大人沒時間好好與孩子談話,孩子沒機會同大人閑聊,沒機會與寵物談話,沒機會不 受干擾地自言自語而不會被家長送到精神科醫生那裏,孩子就沒機會學到談話的能力。有了這些發展能力的機會,孩子才有可能發展出用語言來構思的能力,長大了才講得出一套話來,讀書識字之後才寫得出文章來,所謂言之成理,出口成章。送孩子去演講班,去朗誦班,並沒有很大幫助,反而在家裏給機會他們經常翻閱同一本故事書,或者講同一個神話或傳說,更有幫助。

序

想得出,才寫得到

很多人寫不出文章,講不出一段有意義的話,甚至連講個自己經歷的故事,都是結結巴巴的。街頭有意外發生,記者把麥克風遞給香港街頭圍觀的人,很少能將事情本末娓娓道來。反觀外國的民眾,一旦麥克風到手便講個滔滔不絕。

這不是語文問題,香港人學好普通話也幫不了忙,因為很多人用廣東話也講不出故事來。

這是思想的問題,講話或寫作的時候,腦筋是與語言同時運行的。腦筋不靈,語文不順,古人出口成章,下筆成文,是持久鍛煉、日夕觀摩的結果,往日家裏三代同堂,爺爺婆婆閑聊往事,鎮上有人講故事、唱戲曲,大家圍着聽。今日香港,大人沒時間好好與孩子談話,孩子沒機會同大人閑聊,沒機會與寵物談話,沒機會不受干擾地自言自語而不會被家長送到精神科醫生那裏,孩子就沒機會學到談話的能力。要有了這些發展能力的機會,孩子才有可能發展出用語言來構思的能力,長大了才講得出話來,讀書識字之後才寫得出文章來。送孩子去演講班,去朗誦班,並沒有很大幫助,反而在家裏給機會他們經常翻閱同一本故事書,或者講同一個神話或傳說,更有幫助。

思想除了自己來,還有看名家如何思想,好像打球要看球星如何打,彈琴要聽鋼琴家如何奏。沒有師承,不知高下；沒有對手,不知輕重。閱讀就是寫文章的師承。閱讀是重要的寫作準備,你不觀摩別人,自己如何下手？為了寫作的閱讀,必須反覆讀,不能只讀一次,所謂「學而時習之」（《論語》的第一句）。古人說,「讀書百遍而義自見」（《三國志‧魏志‧王肅傳》）,反覆讀書的目的不是要背誦,而是要在長期思考之後,明白當中的奧妙義理。就是重複讀一些撰寫得好的書,編訂得好的文集,從而領會文章的哲理主旨與敘述結構,今日我們資訊爆炸,可供閱讀的文章太多,好像劣食充斥,就不懂得品嚐食物之道。讀書要分開博與精,博的是隨便瀏覽,精讀的是反覆閱讀,久不久思考一下,將讀書心得融會在自己身上。故此,家裏都必須有一些經得起長期閱讀、反覆閱讀的好書。有小孩的家庭,更加要預備一個簡單而穩定的書櫃,裏面的書放十幾年不動,令小孩耳濡目染,不需大人吩咐,自己動手拿來讀。

陳雲序於香港沙田

夏曆乙未年五月六日

民國一百零四年西元二○一五年六月二十一日